风雷列传

这是一个子博,堆一点鸣佐文

本来是和暮月雨(@银河龙骑士) 练笔用,所以也存了一些小雨的文(标明作者的)。

【鸣佐】光阴

虽然是今年10月抽到的鸣佐吧要素练习(抽到的三个要素是脸盲、知己、时差,我觉得手真是太欠orz),但是写到后来忽然发现和以前的两篇文无缝对接了,最神奇的是写之前根本没这个主观念头……

前情:【佐助中心】不系舟 (2014.11)、【鸣佐】远行客(全文收录在NSO首发的鸣佐合志《The Travelers of Time》中,已贴出)

一人称慎,原创角色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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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

(抽题要素:脸盲、知己、时差)


       风奔行过密林,叶子便追逐着飞上天去,这感觉依稀有些熟悉。

       但这一片林地已经在草之国的边境,而许多年前更加亲切的却在十分遥远的春之国——也许是太偏僻的缘故,此地的人尚只记得它的旧称谓雪之国。说来也怪,四季花开不败而又林木葱翠的所在,到底为什么竟有着这样一个旧称。可惜少时那片密林已是我的全部世界,菟丝子、酸枣、木槿花,与夏日井里常湃得沁凉的瓜果便足以教人不去思索更多更远的问题。然而当我终于违弃,也许同时是遵照了和某人的约定的时候,只是次第无由地漂泊着,草之国便在眼前了。

       光阴果然是奇异的东西。

       这话自我这样年纪的人嘴里说出来到底太老气横秋,但我想我这样说也算是不无道理。诚然日常也和熟识的人打闹调侃,有时故意使水遁化在铺子后头的陶缸里,再趁掌柜的伸水瓢进缸时忽然冒出头来把这老人家吓得猛一咳嗽。连“水遁”这名字也是某次一个过路的忍者见到了,忽然很是讶然地说出来的,于是我从此知道这种小时候拿来调皮捣蛋以致最出格的一次直接被千鸟流电到整整半天动弹不得的伎俩居然属于某种忍术。水遁,忍者,忍术,原来都是那一片密林之外,以及与那密林相关的光阴之外的事物。这样看来我的并不算太长的人生可以粗略地断开两截,在那片林子里的时候,以及走出那片林子之后,同理这两段人生里的全部世界也可以粗略地随之断开两截。哪一段是更好的呢,我说不上来,大概是太过相异的缘故。好在那时候有人看似冷淡实则温厚(这道理我仿佛很久以后才懂得)地叫我弥生,并在林地边缘啰嗦着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回去吧;而这时候也有和蔼的茶铺掌柜与左近的熟客十分和蔼快活地冲我笑着说弥生喜欢的话在这里一直待下去也没问题的。

       一个人好好活着,但这话毕竟是在我的全部世界中只有我与那个人的时候约定下来的,而现在我的全部世界中已经经历了或正在经历着除去那个人之外的许多人。

       这样奇异的光阴既然将我带出了幼时的那篇密林,那么又将他带到了何处去呢?

       “喂弥生,添茶喔,添茶。”

       只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原本早就该去歇息的掌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日近西垂的时候本来路上行旅匆匆,铺子里照例冷清,这老人家倒也是孜孜不倦得厉害。

       我赶紧抓过茶壶四下望望,果然一旁小桌上两名年轻茶客正举着空碗挥臂示意。

       “客人您好久等怠慢了对不起这就给您添茶您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噗……哈哈哈这位小姐挺有趣的嘛。”

       “嘿嘿因为比较忙啦,是说还有需要的吗?”

       “唔,有件事倒是想问问:这里离木叶忍者村还有多远的路程,你知道吗?”

       木叶忍者村,这自然又是走出那片遥远的丛林之外才听说过的事物。据说那里的忍者带领忍联打胜了四战杀败了轮回眼,他们的七代目火影作为当年战场上的英雄当之无愧地受领了忍联主席的兼衔,于是一时间忍界风调雨顺和乐安康。听起来真是不得了的大事,我一度十分纳罕为什么如此有名——至少在大多数人的世界里——如此有名而且热闹的地方在这之前竟从未听那人提到过哪怕一回。而在他以外的天底下,第四次忍界大战——四战的全称——连带着那次战争中的许多人,早已经被编写在忍传里、讲述在传说中、流传于街头巷议哪怕连我这样与之全无关系的人都已经可以用听来的风闻唬一唬跟不上时代的老掌柜和偶尔来蹭一碗水的小乞丐。

       “沿着路一直走,出了国境再有大概五六天的功夫就能到吧?我也没去过啦,听旁人说起过的。”我重新给提问的人续上茶水,他的外袍上蹭得已经很脏了,也不知赶了多久的路,“客人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果然也是去委托任务的吗?”

       四战之后木叶忍者村比以前更加威名赫赫,自这条路上经过又在这间查铺中歇脚的前往木叶的人,他们早已不是第一拨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拨了。

       果然客人点了点头,握紧了怀中的什么事物,我想那多半是好不容易积攒的钱财,单凭这两个人只愿意点最劣等的茶水来看的话。

       “是啊……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毕竟木叶的忍者现在很抢手啊,任务酬金也许会更高,但没有办法嘛,谁让他们是最强的忍者呢。——像我们这样的人,也只能靠他们啦。”

       他和伙伴的眉头都揪得很紧,大抵也是可怜人。我于是试着找话来宽慰:“不用担心啦,虽然也没见过本人,但我听说木叶村的七代目火影是个大好人,搞不好会给两位优惠也说不定。”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毕竟现在到处都传得那么神,谁知道不是骗人呢……”

 

       “放心哟我说,那家伙虽然不一定是个大好人,但他的忍道可是说到做到啊。”

       ——连转圜的突兀也没有,仿佛很自然似的,忽然从门口响起了这样的接茬的声音。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以致我与那两位客人几乎是同时扭头朝声源处望去。

       随着竹帘掀起的微风一道迈进茶铺的是一位忍者打扮的中年人。大概是他的语气太过轻快,原本店中尚残存的一点苦闷气氛居然也被一扫而空了。

       他穿深黑的长袖衫,不知道里头是否与传说中一样还覆着细细的锁子甲,外头是一件鼓鼓囊囊的忍者背心。黑色的长裤、白布条的绑腿,露出脚趾利于赶路的鞋屦。最耀眼的除了一头短而看起来仍旧十分杂乱的金发,大概也就剩了他额上颇有几分古旧却依然淡淡地泛着金属光泽的忍者护额。很少见地,那下面是一双湛湛然的蔚蓝的瞳子。

       “客人您好请问——诶?”我习惯性地溜出口去的招徕用语才刚说了个开头就刹住了,努力回忆一番日常惯听的传闻以后反倒是立刻冲身旁的两位旅人叫了出来,“那个客人,好像就是木叶村的忍者呢!”

       “好像是说……”

       “总之听说的是这样啦,怎样要去问问看吗?”

       “什……”

       明明身为男子汉到底也是不太胆大的人,我眼见这两位踌躇而有些胆怯的表情不觉有点不快。但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那位忍者打扮的客人竟又自来熟地接下了话头。

       “是说我吗?没错是木叶村的忍者喔我说。”

       他一片腿跨进长条凳与那两位坐了同桌,满面风尘地咧开一张笑脸:“两位小哥找木叶做委托吗?”

       “是、是……”

       “抱歉啊我刚才听到了一点点,似乎是担心没有足够的酬金被拒?”

       “没错……”

       “是什么样的任务呢?”

       年轻的茶客顿时紧张了起来,过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答道:“我……咳,我们是茶之国来的,马上是本国的祭……祭治了,但前些日子神社里突然出现了一些横行霸道的匪徒,说是……咳,说是……”

       茶之国——或许又是什么地方名不见经传的小国罢,我百无聊赖地拎着茶壶回到柜台打算偷偷小睡一会儿,但那金发忍者好像安心不让人偷闲一般高声嚷了出来:“喔喔藻土吕木神社的祭治吗?”

       “咦?您也知道吗,本国的——”

       “啊啊,还真是怀念呢我说。”金发忍者两手撑着条凳,很是舒展地冲后仰了仰脖子,“以前和小队的队友在那里做过任务……”

       “这么说,这件事情……”

       “唔——我大概清楚了,这样罢,小哥你拿着这个。”

       金发忍者伸手在右腿缚着的小包里掏出一枚大概是苦无的武器,放在茶之国的委托者面前,复又很和蔼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委托任务的时候就拿给那里的火影辅佐吧,现在的任务都要由辅佐递交火影的,那家伙看到这个应该会帮你喔我说。”

       或许是曾经在对方的祖国执行过任务的缘故,他仿佛很得对方的信任,对方立刻将那苦无攥在手里。但另一位茶之国的客人似乎不大放心,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您——是火影辅佐的什么人呢?我想,既然是辅佐大人的话,应该不会搭理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才对吧。”

       呵呵,言外之意要么你也是那样的大人物,否则不要拿这东西打发我们,这意思装饰得实在不是太巧妙。可就是这样连我也能隐约听出个大概的质疑,居然就像在那金发忍者耳朵里打了个转,接着便流出空气消失不见了。他哈哈地笑着浑然不觉:“火影辅佐啊,我是他同村的忍者嘛,刚任务回来太累了想歇一会儿,不然我就和你们一起去找他啦。”

       这话怎么听也像搪塞,但眼前的忍者仿佛天生就有把它变得可信的表现力,教人一时居然分不出真假。他笑过了,忽然音调急转一百八十度,蓦地里郑重起来:“无缘无故欺凌他人的行为我可不允许啊,何况还是在大家都幸福地盼望着的四年一度的祭典上的说。”

       我有那么一下子忽然猜想若是那个人遇见了面前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忍者大叔,会不会一记狮子连弹或者千鸟流或者更恐怖的天照把他收拾到认不出本来的样子,然后满脸冷漠地甩下一句类似“装什么正经不会好好说话吗”的评论。想到那张冰山面瘫到极点(其实明明十分柔和)的脸以及必定比任何人都正经百倍的腔调我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好久都不曾再遇见了,而少年时候的一桩桩事件历上心头,果真又是让人无比怀念的所在。

       但事实上那个人显然并不可能与面前的这个人开战——他们俩根本也没可能相遇——而这位在场的金发忍者又显然成功地把两个来自茶之国的年轻人唬住了。

       虽然以后如果再遇见那个人的话可能会被批评“好的不学”而最终戳一戳额头,我却仍旧不自觉地感慨着:这招好像真的挺管用,如果是可以通过卷轴来习得的忍术之类就好了。

       比如可以起个名字叫做口遁什么的。

       不知道学会这招下次再因为太调皮犯了什么错,再被抓个现行的时候对那个人有用没有。

       我早已跑偏的思绪当然跟不上那一张桌子上紧张兮兮的对话。果然当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茶之国的客人已经准备结账离开了。我收下他们数了又数的那几枚铜板,听见坐在原处的金发忍者饶有兴趣地说道:“这位小妹妹你能抬起头来给我看看吗?”

       ——果然还是油嘴滑舌之徒罢了,木叶村的忍者看来也不都是那样可靠的。

       日常虽然待人倒是随性惯了,被以这样的语气搭讪倒是我格外厌恶的。据那个人说这也许是随他,虽然并没有什么血缘上的继承关系。但当时他老神在在地说弥生你知道除了血缘以外还有别的羁绊吗,我差点要信以为真的时候那人又一头倒在布着几道小菜和好几个空酒壶的餐桌上。后来关于“羁绊”云者他也没做太多解释,再后来我便习惯了他那样似乎对着你却又不全是对着你说话的口吻。

       “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啊我说——虽然颜色不大一样。”

       “?”

       每天每天以类似的借口搭讪的人并不在少数,通常还会伴随着或试探或轻佻的神情。身为忍者而毫无顾忌地说着这样的话,何况又是让人生厌的色大叔的年纪——我刻意加重了收拾刚才的茶之国客人的残盏的力道,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喔,生起气来也很像嘛。”

       背后的男人的话音里居然带上了几分好笑的气声。

       “小妹妹你们这里卖酒吗?”

       讨厌归讨厌生意倒还是要做的,我站在柜台冲他点了点头埋头找出他要的酒,心里盘算着等下如果化在他的酒壶里能不能把他吓到跳脚。但这念头很快被掐死在耳蜗里了——他又咧嘴笑了笑,好像很不经意地陈述道:“你好像和普通人不一样喔我说?水属性查克拉什么的。”

       我几乎就要被他唬住了,但拜那个人“随他”的缘由所赐,面子上必须是镇定的。我把酒壶与小酒盏放到那客人的面前,粗陶器碾过木桌子发出细细的声响,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抬手便给自己倒了满杯一饮而尽。

       “啊——虽然掺了水但果然任务之后喝一杯小酒还是最舒服了呢……”

       我暗中攥紧了拳头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且夫眼前的金发大叔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不经意间已经道出了被掌柜听到会不得了的事情的态度。他惬意地自酌自饮着,不时活动活动脖颈与肩胛,好像没人搭话也能兀自说个三天三夜。

       “这么看来偶尔逃班做个长期任务也是挺不错的嘛,毕竟困在办公室哪里也不能去实在是地狱魔鬼终极修行啊我说……”

       ——不想承认,但他真的说到了我一直以来感兴趣的话题。或许是那个人从来不曾说起的缘故,我对忍者、忍术与忍界几乎是充满着本能的求知欲。何况拿水遁恶作剧或是靠感知查克拉——这名词也是二三年前才从另一个个过路忍者口中学来的——来和那个人捉迷藏都是从小玩惯的把戏,虽然总被抓到现行。

       难得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近忍者,何况是传说中的木叶村的忍者的机会,我想了想,大概还是放下本来也不是天生而是传习自那个人的别扭才好。

       于是我慢慢挪到金发忍者的左近。

       “办公室什么的……你是木叶村的文职人员吗?忍者也有这种职位吗?”

       对方的随和似乎来自不分场合的自来熟,他重新斟上一杯酒,蓝色的眼睛微微地眯缝起来如数家珍:“嘛……姑且算是吧,忍者村其实没什么差别啊,财务、档案、任务管理什么的,都算文职人员啦,也有医疗班、后勤和警卫部队,只是大家都是忍者罢了。”

       “那翘班去做长期任务也——”

       “噗……咳咳咳不是啊小妹妹,刚才那个是我胡说啦,胡说胡说。”他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大口酒,狼狈地擦拭着被沾湿的前襟,“其实是因为太久没有外出任务了,嗯,所以就接了一项外出的长期任务……虽然是事后才通——报告——了辅佐大人,还因此被扣掉了全部的任务赏金呢我说,真的超惨的。”

       “原来忍者也会克扣工资呢……”我顿生同病相怜之感,连带着对面前这位长途奔波灰头土脸的大叔也亲切了许多,不由得回到柜台重新给他换上一壶好久,并顺手抓过柜台下私藏的一小碟瓜子坐去他身边认真磕着。

       金发大叔的表情更生动了,本来就因着旅途劳顿与年月浸染的缘故而沧桑不已的五官恨不能皱做一团,好像饮食不足的大型犬类,他应声的腔调里仿佛也因为有人同情而顺势带上了哀怨:“是啊是啊特别不人道啊我说。”

       一把年纪了撒的哪门子娇啊喂。我本能地一阵恶寒,立刻换来对方自嘲又放松的大笑。

       “啊哈哈一把年纪还真是抱歉啊我说。”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似乎不自觉地顺口道出了实感,好在金发大叔似乎着实心大,我便索性和盘托出:“就是的嘛要是刚才那两位草之国的客人,撒撒娇大概还会挺有趣。”

       “诶……果然女人都是看脸的像你这么小的小姑娘也不例外呢……”

       “哪、哪有?!”我顿觉局促,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推眼镜架,险些打翻了面前盛放瓜子的小碟,“只只只是因为那两位看起来也就比我大几岁,跟你这样的大叔当然不一样啦。”

       “不要小看大叔啊我说,”他好像吃了一记伤害,有点愤愤不平地自我澄清,何况就算是大叔我也算帅气的吧你再好好看看?”

       他仿佛打定主意要验证良好的自我认知一半忽然凝固了表情冲我靠近了些。

       突然放大了好些的那张脸冷不丁还是让我小小地吃了一惊。

       “这是真的胡须吗?”我不太确定地拿一枚瓜子指着他脸上那六道不知道是什么的痕迹,一时忽然想这样的痕迹似乎在什么时候也曾见过。但毕竟过往的只属于那片林地的光阴已经十分悠长,而在更广大的世界中我又早已见过许许多多的人物了。

       “……”他一脸无奈好像在控诉我的不抓重点,但最后还是诚恳地摇了摇头,“不是胡须啦不信你摸摸看。”

       “……不要好恶心。”

       “真不讲情面啊小妹妹。”

       我思考了一回觉得好像不该学太多那个人的简单直接,毕竟没有那样子的实力而且面前的金发大叔着实不像什么恶人。他眼角与面价上的细纹仿佛是拿苦无细细刻下的,大概也是长期任务的关系下巴一周也参差地生出了浅浅的胡茬。眉眼神情倒是鲜活的,可天空色的眼瞳下方已经浮起了青灰的眼袋。十足邋遢的样子,偏偏只要咧嘴笑开去就好像忘记了疲惫一般畅快极了。

       奇怪的人。

       “咳,好吧,”我帮他把酒满上试图帮他这一代找回点颜面,“我也见过长得很好看的人,……嗯,他到你这样的岁数应该也是帅气的。”

       “嘿嘿,是嘛。”

       金发大叔饶有兴趣地发表着评论:“我也见过长得很好看的人哦,他到我这样的岁数一定比你说的人还要帅气啦。”

       他大概在吹牛,但忙了一整天我也乐得与他打哑谜似的聊聊天:“我还见过身手……你们应该叫‘体术’,体术很厉害的人。他就算到大叔你这样的岁数也应该没有这样狼狈的哦。”

       “小妹妹你懂的不少嘛我说,明明不是忍者,”金发大叔从我的碟子里顺手抓了一把瓜子毫不见外地磕着,“我也见过体术很厉害的人哦,他到我这样的岁数应该比你说的那位更厉害吧,毕竟那家伙对自己格外严格啊。”

       他说得随意,在我听来好像是有意抬杠,我不觉加重了语气:“我……我还见过,特别温柔的人,真的是超——级温柔的人。”

       虽然发起火来也是同样的超级凶,这句话被我默默吞掉。

       “哦?”金发大叔好像很受伤,“怎么大叔我不是也很温柔的吗我说?”

       “……”

       “哈哈哈不逗你啦小妹妹。”他快活地将壶中酒饮尽,摇晃着底朝天也倒不出一滴的酒壶示意我再来一壶。我只好起身去柜台给他打酒,正背对着他的时候忽然听到对方十分感慨地说:

       “不过你真是很幸运啊,遇到了这么多这样好的人。”

       我专心从坛子里往外舀着闻起来仍旧刺鼻的酒浆,一时没工夫纠正他的误会,他便也自顾自地嗑着瓜子说了下去。

       “——这样的人我只遇上过一个的说,长得很好看,体术也十分厉害,还特别温柔。他啊,大概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忍者之一了吧。”

       我悬起来的一颗心只好重新落回肚子里,把盛满的酒壶磕在他面前的桌上:“这样啊,但我见过的人不是忍者呢。——大叔你该不会是在给你们七代目火影贴金吧?”

       “……啊?”他被问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极响亮而明朗的笑声好像连空气中的尘埃也震动了,“不是啦哈哈哈我只是在说……”

       “什么?”

       “在说……”他原本错愕又快活的表情渐次融化在笑声的尾音里。醺醺然、蒸蒸然的酒意中,疑虑与思量一点一点爬上金发大叔的眉梢眼角,将它们紧紧地拧起来,“嗯……是一位朋友……不对同伴……唔应该是知己?(他好像忽然因为这个太过矫情的词语而难为情起来)果然还是喜……不,果然还是朋友吧……”

       “大叔,喝多了的话就不要再喝了哦。”

       醉到连一个最普通的称谓都纠结成这样的程度,看来刚才为了讨好刻意为他打的上等好酒似乎有些坏事。

       “没喝多的说,”他仿佛很快又清醒回来,但日头既已偏西,不甚分明的光线下他的眼中也染上了一点微妙幽暗的意思,“那个人跟我是同乡的,——嘿嘿,虽然这样说小妹妹你也没见过啦。”

       “……”

       “哦,就是之前跟那两位小哥聊到的,以前一起去草之国执行过任务的小队里的队友,这么说大概更好些吧。当然也一块儿做过别的任务,毕竟是忍者嘛,不做任务会被喝醉酒的老婆婆打到墙上去撕都撕不下来啊我说。”

       这样的惩罚机制倒是我闻所未闻的,我猜测我已经瞪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看了。

       “不过那位老婆婆已经退休啦,唔,虽然她的徒弟也是相当地不得了,四战战场上简直一拳惊天,简直把我吓到了诶。”

       “大叔你也参加过四战吗?”

       “……四战啊,有参加的。”他这一杯喝得有些急,张嘴呵气时浓浓的酒味呛得我皱了鼻子,“我们这一代的忍者几乎都是在四战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呢。”

       我顿时对眼前的人佩服起来:“那大叔你是负责什么位置的?——”

       “位置?……喔你说战略配比吗?其实我没什么概念啊,那时候也不管事,总之大概就是,面对敌人各种轰轰轰?——嘛反正拼命打就对了。”

       “……听起来好像只是一场大规模群殴诶。”

       金发大叔挠了挠头发呵呵笑道:“我是不会说话啦,以前有个老师倒是很会写小说什么的。”

       “那——”我仍旧是不甘,“那你说的那位伟大的忍者朋友,又是负责什么的?”

       “他啊……他当时就在我旁边,我俩一起对着敌人放大招什么的。”

       “……所以他到底伟大在哪里了喂。”

       “诶?哈哈哈你这么说好像也对啊——”金发大叔居然也不生气,反而仿佛很赞同似地一拍后脑,“那家伙除了头脑好也就只是很能打而已嘛我说。”

       他似乎是有点醉了,一面喃喃一面给接着在盏子里倒上酒浆,也许是长期任务神经紧绷太久吧,我猜。

       “我才不想听醉大叔的胡话嘞。”

       “只是太久没跟人说过这样的事情了,倒也不算胡话的说,”他不甚利落地接过我的小声抱怨,一副疲惫又轻松的样子,“小妹妹你不想听的话不听就好……不过也让我稍微说一说吧。”

       很是突然地这样换做了中年人惯有的怀旧沧桑的语气,倒教我措手不及。大概大人总是有许多平日里难以倾吐的秘密须得找个珍贵的机会稍微说一些出来,好使心中不至积压得太滞涩。谁知道光阴是怎么一回事呢,连我也只知道那是十分奇异的罢了。

       我只好不打断他,任凭这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或者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安静下来于是显出颓唐的金发忍者大叔陷入似梦似醒的追述里。或许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果然太久没跟人说过这样的事情了,他张了张口像是不知从何说起似的,最后放弃一般摇了摇头。

       “总之就是这样一个友人吧,我说不好。”他苦笑了一下接过我递给他的瓜子,“你看,我居然都没有这样和他一起喝一杯酒再好好谈谈天。”

       “那算哪门子的友人啦……大人不是都喜欢喝酒谈天什么的吗?”

       “因为二十岁以后只见过一面的说——其实认真说起来十二岁以后就不太见过面了。”

       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嘛原来只是青梅竹马而已。”

       然后忽然想起来我仿佛连这样的友人也没有,自懂事起世界里便只剩下那个人,后来索性连那个人也不剩了。

       “那家伙很要强,虽然其实从小就很强了。”金发大叔好像根本没听见,“那么好的一个人。”

       他停顿了好一阵。

       “但也是因为太要强,后来他就离开村子了,说是要寻求更多的更大的力量。但他当时想找的人太危险,——在那时候的我和村子里其他人看来简直是十足十的大坏蛋,于是我拼命去追他回来,结果被他打趴下了。”

       “你好像很弱啊大叔……”

       “我确实是太弱了,后来为了找他回来于是跟着师傅玩命地修行,但也还是太弱了。我那时想如果可以更强更强,和他站在同样的高度,最后堂堂正正打败他的话,就能带他回去了吧。你试过那样的感觉吗?满脑子都是这一个人,不停地想着要追上他的背影再把他扳转身来,当时到处都有他的传言,一会儿是他杀了他师傅,一会儿又是他杀了他哥哥,后来是他组织了鹰队,还加入了晓——喔你是不知道鹰和晓的——总之是别的忍者组织,现在倒是都没有了。

       “那时候连我师傅都骂我是笨蛋呢,其实他不知道当个笨蛋挺好的嘿嘿。啊,后来我师傅在任务中牺牲了,他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忍者。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后来我不停地找他,也偶尔遇见过那么一两次,每一次都打得不可开交——而且居然还是不分胜负,分分合合有一次差点一起死了。我大概除了跟他交手之外很少被打到那么自卑的时候,可能的话他果然应该是我一辈子的对手的说。”

       “你不是说四战的时候——”

       “啊,四战,嗯四战。”他把酒盏磕在桌子上叹出一口气,眯着眼笑起来,“对,就是后来被写得我都快不认得的四战,那时候他居然到战场来帮忙——他居然来四战战场,就跟以前一样永远没有预告也不让你有准备,忽然这个人就在你面前了。真的,我爸跟我说你有个朋友也快来了我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处都是石头和土炸开的烟尘,他就嗖地一下出现了,像幻术似的。”

       他的描述实在太过夸张,我不由笑了出来。也不知那是位怎么样的友人,居然让这位金发大叔这么多年之后回想起来还能这样激动。

       “我当时激动得都快蹦起来了,这么久没见过我开战前还在瞎想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在想些什么,到他出现居然只剩下一句‘来得太慢了啊’——”

       “哈,耍什么帅嘛简直跟咳咳咳——”我一口快差点咬到舌头,嚼碎一半的瓜子呛在喉咙。很久以前那人还在的时候看到这场景只怕要从鼻孔里哼出气来,到底他才是最喜欢无故耍帅的人了。

       “你不知道,小时候那家伙有多厉害又有多讨厌,我很早之前就想着什么时候他落难了我也八面威风地挡在他面前说唉没本事的人就是麻烦的说,想了好多次。”

       他说着摇摇头,强调道:“真的想了很久很久,有一段时间从波之国出完任务回来简直像要走火入魔。哈哈,果然是过得太久了,现在承认起来居然一点也不难为情啊我说。”

       他说到小时候的事情总会过于琐屑起来,我却不耐烦听下去:朋友也好对手也好,说到底既然无从经历,自然也就无从体会。总之热闹是他们的。

       我于是推推他:“说偏题了啊大叔,刚才在说四战呢,四战。——你们真的打到长着轮回眼的神树把所有人都包裹起来做什么梦,然后当时未来的七代目火影大显神通把大家都救下来了吗?”

       “嗯?……”他咕哝了两句,说话已经有些不着边际,“唔,有的,打到了,真像一场梦啊——直到战争过去了十年我还在想自己还是不是留在那场梦里。可是那之后我就和他有了新的分歧,大概是……战略方面的吧……在战场上就这么吵起来了。”

       我想象着危机四伏的战场上两个毛头小子跳着脚地你争我吵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地笑了出来。

       “你还负责战略吗?果然从那时候起就是文职人员了诶……结果谁吵胜了呢?”

       “谁也没胜啊,”他好像十分怀念地说出了让我几乎是大跌眼镜的下一句话,“其实早就知道靠语言没法解决问题的,所以我们又打了一架。”

       “……”

       “真是很不要命的一架呢,好像一起对敌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累过。其实不过是朋友总想着傻事我要一拳打醒他,谁让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大着啊……”

       我几乎是鄙夷地看着他,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鄙夷地看着他那位既强大又跟他一样不分场合地孩子气胡闹的友人,虽然从年纪上推测那时候的他们也就和我现在一般大:“……结果怎样?”

       “结果,”他似乎终于想到了真正感慨而开怀的事情,先是从鼻音里带着笑意,后来干脆仰头长出一口气来,“结果那家伙,终于一边笑着一边流着泪,一边说着‘是我输了’啊我说。

       “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他那样笑过了。

       “战后他终于还是离开了,我还是留在木叶继续修行。当时的我不过是经历过一场旷世大战的小毛孩子,这道理我居然好久以后才懂得,不过那时候总也是扎扎实实地继续修行着。过了两年我结婚了,妻子是同期的一个姑娘,很漂亮,小时候特别容易紧张,从来听不太懂她想跟我说什么……你看,果然还是像在做梦吧。

       “我们说到哪里了?……喔,你在问那个朋友……虽然这一次比前几年好太多,他到处旅行,要不是偶尔给我寄来一张写着他到了哪里最多再加上一句‘勿念’的小纸片,我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干什么……那些小纸片我当时攒了有这么多(他说着伸手摇摇晃晃地比划出一个拳头大的方形),唔,这么多。也是瞎操心太多年了一收到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张纸片就觉得足够放心了好歹我知道他还活着呢——你说我是不是傻。”

       “……”

       我正要赞同点头,一抬眼看见他醉醺醺地笑着又接连给自己斟酒再一口喝干的可怜模样,下颌蓦地僵住再也顿不下去了。

       “他一走好像把我所有的好运气和精神头都带走了,带去供他自己满世界浪的时候随时补充能量,我在村子里的工作反倒越来越不如意……直到后来有一次阴差阳错我外出任务,去南边一个又破又远的小国,那地方整个国家大概就像八十年前的一个木叶。当时村子里出了事我去那国家调查,你猜怎么着,我居然就那么遇见他了。对,就像那时候在战场上一样,嗖的一下就出现了,虽然当时我已经没有余裕去跟他说来得太慢了我找了你好久。

       “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情,具体我不记得了,总之到那时从四战之后算起他已经消失了整整十年两个月又十五天。

       “……结果被他看到我那副样子,狠狠教训了一顿呢,那家伙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啊。”

       “所以你这个朋友到底伟大在哪里啦大叔……”

       “他啊……”醉眼朦胧的金发忍者重重地深呼吸了好几下,好让清新的空气去给他的大脑填补更准确的表达,终于他成功了,“他像一张白纸那样,一个人默默地、勇敢地与光阴和世道为敌呢。”

       随着这样的陈词,金发大叔的神色好像也清明了许多。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像透过那双手在看别的什么事物,最后湛蓝的瞳孔灼灼地照进杯中酒里。

       这样的独行侠,我也曾见过的。或者说和他口中那位忍者同类的人,也曾是我的全部世界的缔造者。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不知道那人听说的话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他真的帮大忙了,我那时候差一点就舍弃了一直坚持的忍道……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果然不是那家伙就不行,我……”

       “好像的确很令人羡慕啊,这样子的人……虽然狗血淋头是惨了点啦。”

       “不过这次任务完成,我与他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消息,也没有再遇见他了。”

       “……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最后说了不得了的话吧——虽然被那家伙打断了哈哈。”

       “诶难道是告白——”

       “咳咳咳……”

       这次轮到他呛住,咳得惊天动地,真是开不起玩笑的人。

       我不由得“嘁”了一声:“大叔你还真是开不起玩笑呢。”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抬起手来不知道想做什么。我本能地要往后躲,忽然头顶上暖暖地轻轻一沉。

       很奇异的触感,我这才注意到他拍了拍我顶心的右手上居然缠了满满的绷带,也不知是多么严重的伤。

       记忆里还有一只握起剑来十分凌厉,做起家务活又各种笨拙,但掌心永远干燥温热的手,也曾像这样带着说不出的温和像这样子轻轻拍一拍我的头顶,有时候连顶心的头发也会弄得一团乱。然后那个人还是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去,我要哭给他看他已经递过来一捧酸浆子。

       然而这时候没有酸浆子,而且金发的忍者无奈地冲我叹了口气。

       “倒也是的确该打断呢,我总是这么做事不经头脑啊。”他决定略过这个不太成功的玩笑,继续追忆下去,“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虽然我也没什么机会再像少年时候那样修行任务和战斗都是为了找他回来,何况他一定不会再回来了,这我明明是知道的。

       “但我总忍不住想,既然都在这一片同样的天空和土地之间活着,不论多久也一定有什么时候会再次遇上的吧,哪怕是长期任务偶然碰上呢。”

       “所以你才翘班出去执行任务吗?”

       “也不是这样说,”他笑笑,“毕竟案头工作太多了会赶不上实际的变化啊,时间啊光阴啊什么的跑得很快的,稍不留神它们带着你熟悉的世界和熟悉的人就跑远了,追起来可不比找回当年那个人容易呢。——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你还小呢。”

       “我——”

       我不满的反驳被他堵个结实,这人说话有点过于跳脱以至于我听起来也有些费劲。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和这片天空都不是平的呢,它们是圆的。太阳和月亮会同时照在不同的地方,于是日子可以颠倒,时间也可以停止:比如你向西一直一直地跑起来,太阳就不会落山,黑夜也不会降临。这个叫做时差,时差你听说过吗。”

       我只好摇摇头。

       “这样事情好像就更复杂了,如果我在某一边的白天去寻找他,而他在另一边的黑夜里,或者反过来,那要怎么样才能再遇见。如果是错过去了,那么又是什么样的时差,才会这样一直错过去,错过去,连一次也遇不上了呢?”

       “那……”我被他绕得有些糊涂了,思忖好久试着问了一句我胡乱猜测的重点,“你还会去找他吗?”

       “也许。”

       “是很重要的人吗?”

       “是啊,最重要的人。——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他的表情温柔极了,可是过了一刻又仿佛无奈地笑了笑,“可惜这个道理我原本知道,后来慢慢地忘记了,等到我重新明白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这里,或许也不在别的地方了。”

       他咽下一口酒,好像皱了下眉头,但我看得并不分明,于是最终也看不出什么玄机。他向黄尘道路的尽头眺望着,那里照旧是弥漫的砂烟,因为刚才飞快地跑过去几骑人马。杯子里的残酒跟着晃动起来。

       “我大概是,在这样长长长长的光阴里,把他弄丢了吧。”

       他说。

 

       我不是很记得最后他是如何慢慢地起身,又慢慢地走到店铺门口挥挥手离开的了。只知道那道既缓慢又模糊的背影像极了当年走向林地边缘的那个人的,虽然面前的这个更加年长,也更加宽阔些。外面已是漫天的星子,闪闪烁烁地像散开的遥远的莹石,如同许多年前那个人有一次外出后带回给我的那样。那原本是一串极漂亮的链子,结果被我爬树时勾到了树枝哗啦一声扯散了纷纷然洒落在雨后湿润而黝黑的泥地上。

       那时候珠子散开的沙沙的声响细碎、清浅,仿佛什么事物倏然掠过的足音和远去的背影,正像过去我曾见过的,和如今我所见的样子。

       我快步追上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胳膊。大概是用力太猛的缘故,金发忍者几乎一个趔趄,但他身子很稳,很快便转过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望着他盛满整个夜空的星子的蓝色的眼睛,喘气还有点不匀。他等着我说话,可是我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真奇怪,”最后反倒换他先开口,“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呢我说,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鬼灯弥生。”

       我顺着他的话,一时竟然带上了坚定的语气:“我叫鬼灯弥生。”

       “……”他皱着眉想了好久仿佛最后放弃了,于是拍着我的肩宽慰地咧出笑脸,“弥生,再见吧。”

       我于是报复似地捶了下他的胳膊。

       “再见。”

       他消失在了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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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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